吴 瑕
说到我们吴家,家产不多,家教却富可敌国。
我们生在70后乡村,父母亲和村邻一样,虔诚地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收个仓满坛满后,积蓄不到多少钱。节俭惯了,对吃不挑剔,餐桌上都是自己栽种的几个时令蔬菜。在这样的背景下,不挑吃穿当之无愧地成了我家家教条例的首条。
我家的教条多,不是象学校那样公开地张贴在教室里,而是在父母亲的身传言教中体现。比如吃饭不可以唱歌,不可以大笑,可用脚后跟关门。对人要有礼貌,不可落井下石,吃亏是福。打牌赌钱,骂人打架是万万使不得的。相对而言,大伯家也是4个孩子,大伯的文化比父亲高的多,对孩子放任自流。那时候,我羡慕堂哥堂姐能做很多我们不被家长允许的事,后来堂哥堂姐几家老吵架,亲兄弟还动手,还有邻居因为打架失手打死了人进了监狱。我才觉得父亲的家教虽严厉,至少没有给我们变坏的机会。
有一次外婆生病,爸爸买了3斤肥膘,炼猪油后烧青菜给外婆做小灶吃。面对我们兄妹几个,外婆哪里吃得下,避开父母就让我们吃。我们故作姿态推让几句,还是吃得满嘴冒油。爸爸当场教训我们,教育从饭桌的讲故事开始。
先讲范仲淹划粥,意思是过日子要有计划,又教我们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自觉把饭桌上老是咸菜主打的抱怨咽下肚,开始接受那些辣萝卜、酸白菜、剁椒、霉豆腐。
父亲在一家人团坐的饭桌上餐餐和我们说古论今,说和吃相关的故事、趣事。平凡人家的餐桌因此充满了浓情蜜意。听了那些故事我们懂了爱惜粮食,保持了不挑吃,不在菜碗翻拣的文明吃相,我们读书早出晚归,晚餐时分是我们一家的幸福时光,常常在煤油灯下,一家人围坐在简陋的餐桌边,就着几样并不丰盛的小菜,听父亲讲那些生动、精彩的故事。除了和吃相关,还有历史人物,说陈毅将军的诗,赏析背诵毛泽东的诗词,评论一下湖北大鼓,说说湖北的小吃,夸夸当地的土特产。故事并不是很精彩,却拓展了我们的视野,凝聚了家的温暖。我们兄妹几个比同龄人知道的多。比如猜谜,我们都是好手,记得好多谜语,记得好多名人轶事。那些丰富曲折人物,随着日渐丰富的餐桌和香饭淡菜,伴着乡村的质朴,渐渐地随着食物浸入我们的肺腑。滋养我们的心灵,影响我们的人生。
后来我的父母都去世了,哥哥姐姐还是保留着吴家的家风,都不打牌赌钱,哥哥不抽烟不喝酒、我们不和人吵架,凡事自己吃点亏。我们兄妹几个也都有自己的世界,都过得还可以。现在回想起来,那幸福真的很简单。
去前婆婆家聚餐时,我只做一样事就是吃饭。他们家里的吃饭是要喝酒的,几个酒鬼一喝能喝几个小时,说的不是鸡鸭猪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前夫17岁就抽烟喝酒,都是源于父母的早期教育,很小的时候看他爸爸抽烟,父母天天晚上对饮,即使没有下酒菜,也把散装酒喝得有滋有味。
在日日相逢的餐桌上,就在寻常的碗盆之间,那些讲故事、一起群聊的时光里,无声着凝聚了浓厚的亲情岁月,和日日见长的智慧一起进入五脏六腑,奠定了我们的一生。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落的珍珠》、《被南京宠爱的20年》、《彼岸花开》三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