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间“飞”出自己的好日子

11月 13, 2024

刘海琴 李 璞

4月的麦田一片青翠,正是冬小麦拔节生长的关键时期。南京市高淳区东坝镇青枫村麦田上空,无人机喷洒着农药呼啸穿行,所到之处,田野里旋起绿色的麦浪。

中国民航局发布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我国已有超126.7万架无人机,同比增长约32%,而持有无人机驾照的人员数量为19.4万。业内分析认为,我国低空经济蕴藏万亿级市场。

麦田的低空早已热闹起来。截至2023年,全国植保无人机保有量20余万架,作业面积约21.3亿亩次。其中,江苏的植保无人机占全国十分之一,保有量在2万架左右。眼下,正是飞手最忙的季节。

月薪9000元,00后大学生农村做飞手

起飞、喷洒、降落、加药、再起飞……早晨7点,天气微凉,23岁的大学生飞手陆军和杨麒麟已经站在青枫村麦田里开始了飞防作业。

无人机以两分钟一亩地的速度飞驰。陆军自豪地说,自己飞防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飞机要飞得稳,要保持2米到2.5米的高度。作物长得不太好的地方,要多停留一会儿,作物长得茁壮的地方,要快速飞过去。飞行中还要根据风向进行调整,保证农药能够均匀飘到叶面上。 ”

杨麒麟来自山东农村,比陆军腼腆许多。在他的记忆中,给一亩地洒农药,家里要4个人背

着药箱忙半天,现在用无人机只需1个人2分钟,“速度提高了一百倍!”

陆军和杨麒麟都是南京机电职业技术学院无人机应用专业的学生,去年7月,他们有6名同学来到高淳区陈福明农业专业合作社实习,主要工作就是用无人机给农作物施肥、洒药。工作太辛苦,很快就走了2人,剩下4人坚守,每人月薪9000元,包吃包住,到7月一年实习期满,可留下工作,工资再议。

招聘大学生来农场做飞手,是合作社总经理陈蓉的想法。这位出生于1994年的姑娘,大学毕业后原本在城里工作。2019年,在高淳老家搞农业的父亲陈福明承包了1800亩地,并购买了一架无人植保机,因为缺人管理,便把女儿女婿全都叫回家,一起帮忙经营农业合作社。

这些大学生飞手的师傅,是陈蓉的丈夫诸良。2019年,诸良成了高淳区第一代飞手。而在此之前,诸良原本在美发店上班,甚至连小麦和韭菜都分不清。

诸良回想自己刚开始执飞的时候,那真是“人在囧田”:“无人机挂在电线上好几次,需要三五个人搭架子才能取下来! ”因为怕“炸机”,他刚开始操作时不敢关闭避障功能,边角地块农药喷洒不到,地面上必须再配人背着药筒补喷。  “现在的无人机已经更新了五六代了,操作越来越智能,新手‘炸机’的情况少多了。”

作为第一代飞手,诸良的技术到现在还是遥遥领先,在丘陵地带一天可以飞1200亩。

年轻的“新农人”加入后,陈福明农业专业合作社也越做越大,土地从1800亩到3200亩,一直到现在扩大到了1.2万亩。走在田埂上,刚刚迈入30岁门槛的陈蓉望着远方,豪迈地跟记者说:“目力所及,都是我的麦田! ”

科技种田,职业飞手越来越受欢迎

2024年的春天,低空经济成为一个热门词。

“随着农业无人机的普及,我们的产品效率相比往年翻了十倍不止,我们有信心未来年销量可以达十几万台。”拓攻(南京)机器人有限公司CEO张羽介绍。该公司以“提升低空生产力”为愿景,有农业无人机、巡检无人机、物流无人机等多条业务线,目前生产线上国内外农业无人机订单已经排到了7月份。去年底刚推出的“丰鹏600”是行业内首款60kg级的农业无人飞机,适合大地块、高效率作业,一经推出就受到追捧。据悉,中国的农业无人机已经达到世界领先水平,拓攻已在东南亚、拉美、欧洲的许多国家建立了完整的销售网络和服务体系。

科技种田,越种越甜。

“哈喽,大家好,我是小成! 今天我们来打点药,不是小麦,而是西蓝花……看,甩尾降落! 一个漂亮的甩尾! ”4月7日,盐城市响水县的顾小成飞防作业结束后,立即在抖音里发布了这条动态。

今年42岁的顾小成,抖音账号里自称为“苏北飞防第一人”。2019年底,他看到了植保无人机在农业上的广阔前景,便关闭了自己在城里的广告公司,回到响水老家,成立了惠飞现代农业合作社,专注于飞防作业。目前,他招聘了5名专职飞手,还有十几名兼职员工,专门开展无人机打药、撒肥、播种,“主要在苏北作业,周围

单子很多,大家越来越接受无人机飞防作业。”

跟传统植保相比,无人机优势尽显,精准、高效、智能、便于携带,一架植保无人机的工作效率相当于60个劳动力。这几年,植保无人机发展态势良好,已形成规模化应用。像顾小成这样的专业“飞手”仅在抖音短视频平台上,就有上万个,收入也相对可观。

随着植保无人机的推广,飞防作业的缺点也开始显露。有的飞手只会“飞”,不懂农事,农药酒得不对,庄稼病虫害高发; 有的飞手,对地况不熟悉,高空喷洒的农药被刮到附近的养殖场,造成了损害。对此,江苏省农机推广站副站长张璐表示,为科技种田保驾护航,江苏农业部门正在布局“全程机械化+综合农事”服务中心,带动更多的农户全程机械化作业,促进农业规模经营。

宝应飞手朱晅告诉记者,就像专业麦客一样,现在很多职业飞手组团全国飞防,“还有的飞手一人一车拉着一架无人机,来安徽、江苏飞防作业呢! ”飞手的收入如何? 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目前飞防打药收费每亩地4——5元,施肥每亩地13元左右,植保无人机价格在6万元左右,还有政府购机补贴,去掉电池损耗和油费等,大约植保飞防1万亩后可以把买飞机的钱赚回来。而一般的飞手,每年的飞防量在3万亩以上,“一个飞手好好干,一年赚10万—20万元很正常。”

4月到5月,是冬小麦植保的旺季,顾小成和他的飞手们最近忙得团团转,4月7日晚上10点记者联系他时,他还在田里作业飞防喷洒农药,“农时不等人,晚上气温低一些,药物挥发少,所以最近都在通宵忙! ”

关键要经验足、肯吃苦,还要耐得住孤独

智能植保无人机操作门槛并不高,经过培训即可上岗,关键要经验足、肯吃苦。70岁的爷爷,头发花白的奶奶,50岁的阿姨,20岁的小哥哥小姐姐……越来越多普通人加入飞手的行列,他们不仅传播了科技种田的理念,也为周围农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对于陆军和杨麒麟来说,知识源于学校的专业培养。他们在学校学过无人机相关编程、组装、调试等各种理论知识,进行过航拍、测绘、植保等专业实践。相比起科班出身的00后飞手,80后的顾小成和90后的诸良都是“半路出家”,在做飞手前,他们都在无人机培训机构进行了短期的学习。

炸机,暴晒,一站一天……飞手必须能吃苦,还要耐得住孤独。

刚开始操作无人机的飞手,不管如何小心翼翼,都可能会“炸机”。植保无人机飞行高度低,空中环境复杂,飞手操作不熟练时,飞机容易撞到电线等障碍物,“飞机突然从空中掉下来,声音很大,扬起一片尘土,零件摔得粉碎,挺吓人的。”提到炸机时的感受,许多飞手都表示“吓懵了”  “心有余悸”,唯独陆军不一样,他说:“不炸学不会。”陈蓉评价:“这些年轻孩子不会因为炸了机就不敢飞,他们有冲劲,胆子大。”

春耕备耕的时候,飞手们需要“日出而作” ,5点多就要起床,这对于00后“起床困难户”来说,是不小的挑战。不过,挑战更大的是身处农村的孤独。“社牛”陆军对未来还在纠结,一方面觉得做飞手收入确实

高,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同学有的去了传媒公司,有的去了剧组,“他们的生活比我们丰富太多了,我也想能不能去剧组,到大千世界去闯一闯! ”身在高淳工作的杨麒麟,很难经常和在市中心工作的女朋友见面,但他想清楚了,毕业后先留在合作社,“挣点钱,再看能不能去南京市区工作”。

“之前创业失败了,想回农村飞出自己的好日子。”背负着破釜沉舟后的生存压力,顾小成不仅创办了合作社,还成为了一位自媒体达人,专门科普植保无人机的操作方法,他的账号有2.7万粉丝,每条视频都有好几百点赞。顾小成说,这几天有网友和他约了线下交流:“我也可以帮助到很多人,这让我感到特别快乐。”

很长时间里,陈福明农业专业合作社都只有诸良一个飞手,忙的时候一年飞了5万多亩地。在阳光的暴晒下,原本白净的他晒得黝黑,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原来的肤色。他们一家产业越做越大,今年准备再去竞拍2000亩标准化农田,还将计划创建无人化示范农场,带领周围农户一起科技种田。

“我觉得飞无人机的时候,特别自由。”夕阳西下,诸良坐在田埂上笑着对记者说。